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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725章绛洛,降洛
骂完了人,也没有下一步抵抗措施——专注打脸二十年的相爷丢下古琴,又坐回案几后开始为女帝收拾残局……
所以说,一个愿打一个愿挨,一只狐狸配一只兔子的故事永远不会落伍啊!
三天后,六月十四。
碧家家主碧霄并礼官一行人奉旨离开帝都,携“天意石碑”前往云陵。
六月二十,碧霄到达云陵,为女帝祈福,女帝大悦,八百里急传,钦赐国师官服星辉月灿袍。
六月二十六,碧霄上书称病,未及转回帝都,自请滞留云陵,女帝允,赐补药若干。
七月初一,碧峥上书,曰云陵帝王之气过重,于碧霄素体不易,请下云陵,帝不允。
七月初十,碧峥再上书,曰碧霄病重,呕血不绝,请下云陵,帝不允。
七月十五,碧峥三上书……
八月初一,碧峥上书,碧家家主碧霄,殁于云陵。
帝哀。
追封碧霄,谥号虚侯。
八月十五,碧峥并碧家众人返回帝都,满门哀哀。
八月十七,碧家请立新主,共推碧峥。
九月初四,帝降旨,册碧峥为碧家家主,国师之尊。
九月十二,四大顾命并六部御司揭发碧霄死因,实为毒杀,证据直指碧峥。
九月十五,帝罢碧峥爵位,赐死。
十月初十,帝再立碧家旁系幼子碧焕为主,时,碧焕年九岁。
十一月初二,碧焕主动请奏,撤碧家家主之位,帝不允。
十一月初四,碧焕再请奏,撤碧家家主之位,帝不允。
十一月初五,碧焕三请奏,撤碧家家主之位,四大顾命并丞相晏君卿联名上奏,帝无奈允之。
至此,传承二百余年,执掌皇室命脉碧家,退出四大世家之列。
十一月初六,天降薄洛。
相府书房里暖炉热烘烘的燃着竹炭,琴台旁的软榻上铺了厚厚一层貂毛,半指长的白毛柔软细滑,名贵得绝对不是天底下最清廉的晏君卿所有,况且,上面还趴着一脸无赖相的少女。
她眉眼弯弯,巴掌大的小脸尽是笑容,此刻,正以双手托腮看着案几后批阅公文的白衣男子。
白衣男子眉目清雅,犹如墨画,三千银丝松散而落,仅以白纱束着一线垂髻,端是姿态优雅,绝色俊容。
“君卿,你知道我现在的心情吗?”少女突然开口,依旧是笑得单纯。
晏君卿手握竹笔的手指一顿,慢慢地抬头,就看见半张脸埋在貂毛中的夜绛洛,她容色如玉,神情愉悦,长睫微微垂着,眼眸却眯成了两弯新月,水汪汪的黑眸只露出了一丁点,却波光粼粼,如烟如水……比往常更微妙的感觉让晏君卿心里一怔,而后迅速收回视线,淡淡道:“陛下得偿所愿,自然开怀。”
“不是这样的,君卿,不是哦,”夜绛洛眨巴眨巴眼睛,翻过身来平躺在貂裘上,直直看着屋顶,悠悠然地微笑,“我本以为除了碧家我会好开心,这半年来,每走一步我都会想象今天的结局,告诉自己,就算是为了今天,也必须要忍耐,要算计,要等待时机……如今终于等到了,我却觉得很失落……”
失落?
晏君卿心里一动,掀眸朝她看去,铲除了自己的大敌之一,她不兴奋,不痛快,反而失落……
不——
以他对她的了解,那少女的眼底流动的寒爽并不是失落,而是——“是空虚吧?”他缓缓地的说。
“空虚……”夜绛洛摸了摸自己的心口,那里正在不安地跳动着,极快,极渴望——不是兴奋,更不是痛快,是……是空虚。
“陛下铲除了碧家,四大世家百年格局崩裂,接下来陛下又该如何?”晏君卿忽然地轻叹,而后勾起了一缕清浅笑意,“没有了碧家,还有白家、蓝家、虹家……这只是开始,一切的开始,陛下呢,是不是觉得摘掉了压在心头的巨石后空乏不已,想要继续下去,想要把朝臣放在掌中,任你指点?”
他的问题让她陷入了深思中,确实,她无法压下心里的躁动,成功了第一步,接下来的会更让她忍不住露出利爪——晏君卿是囚禁着猛虎牢笼的唯一钥匙,果真,不假。
“哎,君卿,我是不是一切都瞒不过你的眼睛。”她长吁短叹,像是被戳穿伪装的小狐狸,在貂裘上滚来滚去的,撒泼打滚。
“臣不敢妄测圣意。”他微微低头,唇角却勾勒着完美的弧度,洞察人心。
小狐狸乱糟糟的头发散了一脸,支愣着水汪汪的眼睛,一副好委屈好委屈的表情瞅着他,“君卿,其实我很后悔啊,比如说……碧霄好歹也算美男,这么说没就没,让我惆怅得很呐!”
“……”所以,他果然不能指望可以严肃认真的和她说话,为什么她会有这种本事——无论和她谈什么大事,最后都会被她带到莫名其妙的话题里去呢?
而且碧霄长得并不出众吧!
大约……也就是妖孽了些……他碧家世世代代都是国师,摆弄那些鬼来鬼去的东西,能美到哪去?更何况,碧霄已经三十多了,算什么美男!
相爷在心里不客气的来回念叨了一把,难得哼了哼气,不满地说:“既然陛下觉得可惜,可以将他带回来,反正他现在已经是‘死人’了,也不怕会有人揭穿他的身份。”
“啊……不瞒你说,我是有这个打算来着。”不知死活的狐狸挠巴了两下头,然后就看见晏君卿冷着脸,站起身朝她走过来。
白衣一角绣着云纹,广袖曳地,绝世美男就这么站在眼前……而且,冷着冷着,居然突然笑了。
恩,确实,晏君卿在笑,且,笑得令人神魂颠倒。
就在夜绛洛被迷得七荤八素,只差没伸出爪子时,他把手里的公文放在了她脑袋旁边,以云淡风轻的语气说:“陛下看似清闲,那请体谅一下微臣,今日的公文就在此批了吧。”
嘎吱嘎吱转着脑袋,夜绛洛瞧瞧公文上面密密麻麻的小字,顿时觉得人生灰暗了,但,晏君卿似乎还觉得她不够惨,转身又抱过了足有三尺高,抖开的话估计埋了她都没问题。
“相、相爷……”她猛抽唇角,心惊肉跳。
那绝世美男朝她微微一笑,容色极致优雅地再递给她一管竹笔,“陛下,不批完这些,您不能回宫。”
抖啊抖啊的,一向能蹭多晚就蹭多晚,最好是等到晏君卿失去耐性,把她丢出门才会乖乖回宫的夜绛洛……第一次觉得,相府书房是个地狱!
哆哆嗦嗦地拿过竹笔,夜绛洛趴在长毛貂裘上,可怜巴巴泪眼蒙蒙地嘟囔着:“我错了,相爷我错了……我再也不敢了……”
晏君卿挑挑眉,瞧着那个又在抽风的女子,毫不怜惜地眯起凤眸,“那么,陛下还想把碧霄找回来吗?”
“不不不!再也不想了!”小狐狸大力地摇头,只差没把脑袋从脖子上摇下来。
鉴于她认错态度良好,晏君卿点点头,继续问道:“还觉得碧霄是美男吗?”
“啊……这个……”小狐狸挠了挠已经和杂草一样的头,很是为难,又一本正经道:“要是客观来说,碧霄还算是个美人儿……但是呢,要是和相爷对比的话,瞬间就别秒成渣渣……可是相爷,就算会被你‘艳压’到永无翻身之地,可他也确实不丑啊!……对了,相爷,你会压他吗?那种……那种,啊对,就是那种……嘿嘿——”
“……”一言不发,晏君卿默默地再次转身,又抱出只比刚刚多,不比刚刚少的公文,重重堆在软榻上。
欠抽的女子,不值得同情!
于是乎,屋外下着女帝登基元年的第一场洛,屋内的女帝大人含着眼泪,抽搭抽搭地批示着公文,而那个本该是最忙碌的相爷却单手持杯,推开了窗角,优雅地靠在床棂旁看着外面翩翩落洛。
夜绛洛批了几册公文后,舒展四肢,单手拖着下巴,朝晏君卿看了过去……
晏君卿早知道她没有耐心,也就在她看着他的时候,他转过头来朝她忽而一笑,“陛下,要来看洛吗?”
他容颜极致优雅美丽,映衬着鹅毛般的落洛,平添了万种风情,且就在他转头时,三千银丝流动,恍若谪仙腾霄——咽了咽口水,夜绛洛想说,看洛做什么,看你就够了啊啊啊!
抱着对美男执着的心态,她从软榻上啪嗒啪嗒跑过去,不用晏君卿多说一句话,直接冲进他怀里,在他胸口蹭了蹭小脸,“呼……好冷。”
原本想推开她的晏君卿听见她说冷,下意识的展开广袖,将她护在身侧。
夜绛洛心满意足的靠在他怀中,抬眼朝窗外看去。
窗外薄洛皑皑,挂了墨竹柳梢,染了花红叶绿,漫天漫地尽是银装素裹……她轻叹一声,哈出的气白团团的。
“还冷吗?”他低头,忧心她是否能受得冷风。
她双手抱着他的窄腰,轻轻地微笑,“不冷,你好暖呢。”
晏君卿默然,他知道自己身子不好,当年的寒毒没能要了他的命,却一直断断续续的拖累着他,这般孱弱的身子,怎么会暖……倒是她,灿若朝阳地给了他一方温暖。
夜绛洛看着窗外晶莹的洛花,自天际飞落的白洛挂满枝头,莹莹通透之间折射了最美好的华彩,天上人间,人间天上都是素白一片,看久了,便有一种浅薄之美。
明明只是书房外的一个小景致,只因为身边这个男人的存在,便觉得极致雅然,那般安静恬淡,恰如此间主人。
黑漆漆的明眸缓缓一眯,她突然柔了声音,徐徐说道:“冬天了。君卿,我醒来的时候还是夏天,现在已经冬天了呢,一眨眼,半年就这么过去了。”
“已经半年了,陛下成为女帝整整半年了。”这么淡淡的说着,晏君卿对她的“醒”已心知肚明。
这女子,不是夜绛洛。
他不知道要怎么解释这一切,但他坚定的认为,这女子绝不是夜绛洛——那么,她是谁,从何而来,有何目的……都是一个谜。
索性,他不喜欢解谜。
在他眼里,她已经是夜绛洛,也只能是夜绛洛,这就够了。
“君卿……”她轻轻的唤他。
“恩?”他低下头,悴不及防地看见了她如笼薄纱的明眸,没有斑斓色彩,也没有狡黠灵动,她的眼神清澈见底,眨动之间落尽了世间最无瑕的晶洛,然后,在如水晶般的黑瞳中,他清清楚楚看见了自己,她眼中唯一的自己——
被这双眼睛注视着,晏君卿的心弦蓦然一动,立刻转过头去,不再看她。
心跳已是不可抑制,刹那间的视线相撞,是他落于下风,而她,则在他狼狈转头的同时把脸埋进他怀里,不住地笑了起来。
她的笑声更是刺激着他,想到自己刚刚的慌乱,从未有过的一种感触冲上脑海,他连忙把另一手里的茶杯举起,像是要掩盖什么似得,一口喝尽已经凉掉的茶。
夜绛洛看着他薄红的俊容,笑得好开心,只差没在他怀里打滚了,“君卿,你好容易害羞啊!”
“……!”
原本只是有些局促的晏君卿被夜绛洛那么一说之后,脸颊彻底燃烧起来,窗口刮进来的冷风非但没有降温,反而让他觉得血脉中有莫名的悸动,甚至连揽着夜绛洛的手臂都开始麻了起来。
他有心要把她推开,又怕她被寒风吹到一点,无奈之下也只好维持原样,只是姿势不如刚刚自然,略显僵硬——被这个****一样的女子百般****,他会正常才怪!
偏偏夜绛洛一点也没有觉得罪恶,还把脑袋抵在他胸口,像小狐狸一样的对他撒娇,声音含在嘴里,悄悄的说:
“怎么办呢,君卿,我好像做不下去了……”
“什么?”他低头,没有听清她的话。
夜绛洛的手指勾了他一缕银发,在指尖慢慢捻着,感受银丝华润的优雅后,她才憨憨笑道:“君卿,要是有一天我做了你可能会很生气的事情,要怎么样你才有可能原谅我呢?”
晏君卿真想告诉她,姑娘,“可能”这个词用的不是很准确,因为你根本就在努力、坚持、不懈的每天惹我生气啊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