安宁旧事

蛾富贵 / 著投票加入书签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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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连安宁考上大学时,比同班的同学小一岁,只有十七岁,因为他家境富裕,除了到学校上课,回家还有家教一对一辅导,所以他的成绩向来优异,比同学都更早一年参加了高考。

    这一点和章承业完全不同。

    章承业出生贫寒,他的家在一座偏远的山村里,当他八岁时,村里才在好心人的捐赠下,盖了第一所希望小学,让一群每天不是在耕田就是在放牛的孩子们,有了学习的地方。

    章承业的脑子很聪明,再加上他的母亲是当初被拐卖进大山里的大学生,尽管在章承业五岁的时候,他的母亲就死在了父亲的暴力之下,但他的母亲在生前,教了他不少知识,所以他一直是学校里成绩第一的孩子。

    希望小学的老师和校长见他很有前途,不愿他的一生就荒废在大山之中,过着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日子,于是将他送去了镇上的学校,接受更好的教育。

    他也没有辜负所有人对他的期望,在他二十岁时,考上了这所全国一流的大学,和连安宁这种娇生惯养、锦衣玉食的小少爷成为了同学。

    连安宁第一次听章承业说了他靠自己的努力走出大山的故事后,对他是充满钦佩和尊敬的,因为章承业描述中的生活,是连安宁完全无法想象的世界,连安宁惊讶于他的勤奋与坚强,能够凭借自己的力量改写悲剧的命运。

    “真是太厉害了。”连安宁毫不虚伪地夸奖。

    章承业冲他微微一笑,随即又满是野心地说道:“考上大学只是第一步而已,想要出人头地,需要付出更多的心血,我必须挣更多的钱,才能让村里更多的孩子走出大山,改变他们的人生。”

    “让我来帮你吧!”连安宁握住了章承业的手,随即意识到自己这样太过唐突,赶紧松开,低下羞红的脸,小声说道:“我……我很佩服你,也佩服你以让更多孩子走出大山的目标,如果可以的话,我可以拜托我的父亲进行慈善捐款,提升教育资源什么的……这不是同情噢,只是一想到还有那么多像你一样聪明的人,由于出生而没有机会尝试新的人生,就会觉得痛心。”

    章承业的眼眸暗了暗,轻叹道:“这就是悲天悯人吧,你真善良,可是我什么都不能回报给你。”

    “不需要回报。”连安宁抬起头,眼眸微眯,露出一个笑容,“我们是同学啊。”

    连安宁的父亲是一位家大业大的成功商人,做到那种地位的商人,不管出于真心还是假意,每年都会参加一些慈善活动,散财换一个好名声。

    所以连安宁提议要资助大山里的孩子时,他的父亲没有反对,并且痛快地给了连安宁一笔慈善款。

    于是连安宁大学的第一个暑假,带着一车的学习用品,在几名保镖的陪同下,跟着章承业,回了他的老家。

    那个时候,连安宁还没有想过,他会爱上章承业,爱得奋不顾身……

    说到章承业对连安宁的追求,其实从大一刚开学就开始了,只是连安宁家境优越、长相出众,围着他打转的男男女女数不胜数,而章承业除了成绩优异,长相并不出挑,所以好长一段时间过去,章承业都没有找到单独与连安宁搭话的机会。

    直到章承业偶然在学校树林的角落撞见连安宁,两人才展开了对话,章承业抓住时机,告诉了连安宁关于自己的故事,果然,像连安宁那样不懂世故的小少爷,瞬间就被吸引,还主动提出要给章承业的村子捐款。

    有人愿意送钱修建那落后的山村,章承业当然不会反对,而且连安宁还兴致勃勃得表示想要去村子里看一看,对于早就对连安宁心怀不轨的章承业,这是再好不过的机会了。

    连安宁在村子里的那几天,章承业一直对他照顾得无微不至,知道连安宁爱干净,不可能去河里将就着搓一搓,所以每天都给他烧热水洗澡;连安宁睡的床单和被套,章承业每天都会拿到院子里去晒一晒;山里蚊虫多,章承业不仅给连安宁准备了蚊帐和蚊香,在连安宁出门后,还会到他的屋子里喷上灭蚊药水;甚至这学期的奖学金,他用来买了一个空调,就是怕连安宁住在这里时会热着。诸如此类的事,让连安宁这种从小就生活在城市里的孩子,也没有因为突然到落后的山村而感到强烈的不适应。

    连安宁要离开的前一晚,章承业在自家午后的小河边,向连安宁表白了。

    “虽然我们的身份有着云泥之别,但我是真心喜欢你的,我会好好努力,保护你、照顾你,绝对不会让你受一点委屈。”章承业握着连安宁的手,眼眸中映照着星星和连安宁的脸,语气真挚又诚恳。

    连安宁懵懂地瞪大了眼睛,半晌后,他才磕磕绊绊地说道:“我……我们都是男生……”

    “我知道,可是,在喜欢上你之前,我从来没有对谁产生过好感,我想我不是同性恋、也不是异性恋,我只是单纯的爱上了你而已。”章承业将瘦小的连安宁拥入怀中,声音颤抖又沙哑地乞求:“安宁……不要拒绝我,不要离开我……我无法想象,没有你的世界是怎样的绝望……”

    连安宁觉得自己仿佛置身于迷雾之中,找不到答案的出口。

    尽管章承业的长相很平凡,出生也很落魄,不过,他不讨厌章承业,甚至对章承业很是崇拜,但……他从来没有喜欢过谁,他不知道自己对于章承业的感情,算不算喜欢,可是这一刻,从章承业的怀抱中传来的温暖和力道,让他如此安心,而章承业卑微的爱语,令他感觉到自己被无可替代的需要。

    连安宁的爱情,就始于这种自以为是的自我感动。

    再后来,连安宁带着章承业去见了自己的父亲,连父虽然对章承业的出生不太满意,但连安宁性子软糯,要他继承家业几乎是天方夜谭,在这样的情况下,招一个有能力的“男儿媳”进门,确实是不错的主意,再说章承业家境贫寒、无权无势,也不用担心搞出什么幺蛾子让连家难堪,所以,连安宁与章承业的恋爱关系,很快就得到了连父的承认。

    一切本该都朝着圆满的方向发展,可惜在连安宁大学三年级的时候,独自驾车回家的路上,出了车祸。

    那是一场严重的事故,虽然没有夺走连安宁的性命,但他在这场车祸中右眼眼球受损,被永远夺取了光明,而更让他心凉的,是他的父亲忙于公务,听说他保住了性命,便不愿再浪费时间到医院探望他。

    连安宁母亲早逝,一时间,偌大的单人病房里,除了来来往往的医务人员,就只剩下章承业了。

    “没事的……安宁,我会一直陪着你,不会让你再受到伤害。”章承业轻抚着连安宁的手背,语调缓和地安慰着他。

    连安宁心里有着莫大的委屈和恐惧,可他不愿让章承业为他担心,所以摇了摇头,轻声说道:“我没关系的,今天感觉很好。”

    “今天已经恢复得不错了吗?那……安宁。”章承业的语气突然严肃起来,“有件事,我想和你说说,听好,这不是和你商量,只是告知你而已。”

    “是……是什么事?”连安宁倏地提心吊胆起来——难道因为他瞎了一只眼睛,章承业嫌弃他、不要他了吗?

    章承业感到自己的手突然被连安宁握紧,知道他定是在胡思乱想了,赶紧俯身轻吻了一下他的额头,才掷地有声地说:“我要把我右眼的眼角膜给你。”

    连安宁因为过度震惊而呆愣住,随即高声拒绝:“不行!我不能要你的眼角膜!”

    “安宁、安宁,你冷静点,你身上还有伤,不能激动。”章承业压制住连安宁,不让他由于情绪激动而崩开了伤口,随即章承业露出痛苦的神色,哑声道:“安宁,是我没保护好你,我不能让你瞎一只眼睛……我要你完好无损、快快乐乐地生活在这个世界上,求求你,接受我的爱意好不好?我怎样都无所谓……可是我要你好好的……”

    最后,连安宁点了头。

    在麻药注入身体时,连安宁侧过头,带着无限温柔和赶紧地看了一眼躺在他身边的章承业……这便是他生前所见到的,最后景象。

    谁都没有料到,连安宁在车祸中活了下来,却丧命于手术意外。

    “我听朋友说过一部很出名的恐怖电影,讲的是人在本该死亡的时候,却侥幸地躲了过去,但用不了多久,死神还是会找上门来。”连安宁用这样的话,结束了讲述给简未然听的往事。

    简未然心中的震惊无以复加,要说章承业愿意将自己的眼角膜给连安宁,应该是对他爱之入骨才对,可是……简未然总觉得哪里怪怪的,比如,角膜移植这种已经相当成熟的手术,真的会造成患者死亡吗?而且,章承业连眼角膜都愿意给连安宁,为何连安宁会怀疑章承业的真心?

    但现在连安宁与章承业已经天人永隔,这些疑点或许永远得不到解答,与其在在自我怀疑中的纠结痛苦,不如开心地过好今后的生活,于是简未然抬手搭在连安宁的肩膀,认真说道:“我觉得,如同你深爱着章承业一样,章承业也深爱着你。”

    连安宁点点头,却没有再接话,而是话锋一转:“谢谢你听我说了那么多,你口渴了吗?我们去喝点东西吧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