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63章 死亡证明

粉色龙牙 / 著投票加入书签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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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康教授走到停车场不过三五分钟,玫瑰色的天空就完全暗了下来,他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惆怅,脑子里都是刚才那个青年说的话。

    “魔方”到底是什么意思?

    回到家吃过饭,他边等洗澡水放好,在ipad歌单里调出交响乐播放,坐在马桶上放松疲惫已久的大脑。

    越是放松,大脑就越是偏好回忆,无论好的坏的。康教授三年前和妻子离了婚,妻子是讲师,也是个热爱生活脾气温柔的人。他们离婚的原因有很多,比如他不着家,一回家要么备课要么忙着研究学术,就连对于夫妻生活,他都兴致缺缺。

    两人年轻时在外人看来是一对璧人,相貌学历相当,绝对是结婚的不二人选。他们对此也很满意,因此在朋友的介绍下接触、结婚,却忽略了婚姻并不是填空题。

    总归一句话:他们想要的不同。

    在这个城市,也有和康教授一样职业光鲜的成功人士,回到家中却连碗热饭都没有,而那些闹哄哄的巷子里,白天挥洒汗水的小商小贩,却能在下班后享受团聚,拥抱家人。

    不同的人生,从来都取决于人不同的选择。康教授不只有一次想过,如果当年听从家人的安排,毕业后留在老家,和那个下嘴唇有颗痣的姑娘结婚,一切都会不同。

    他幻想着烟火气十足的家,孩子可爱的笑脸,没有百人讲堂,也没有伯仲之间的较量,霎时澎湃的心变得冷静。他想,他要的或许从来都只能伴随孤独。

    洗澡水放好了,他钻进去,想关掉音乐的时候却想起到了徐明朗也是做音乐的,正好他也很好奇,这样的人会写出怎样的音乐来。

    他在搜索栏里输入“徐明朗”三个字,却没有搜出相关曲目,于是他改上百度搜索,里面除了满页的“徐明朗是谁?”“徐明朗魔方杀手”之外,还有一个“徐明朗 宇宙方程”的字样。

    他点进去,才知道“宇宙方程”是徐明朗在高中就组建的一个乐队,还发表过一张同名专辑,而现在之所以查不到徐明朗的名字,是因为他不再以个人名义发表歌曲,大多是担任作词作曲。

    他在专辑栏里搜“宇宙方程”,看到一张简陋的专辑封面,上面直接是一道手写的方程式。他点进去翻看一遍,歌名都比较新颖,看起来不会是他喜欢听的。于是随便点击了一首,歌名叫《与共》。

    开头是一段吉他轮指,旋律忧伤,少年有点沙哑的声音娓娓道来......

    从影子里剥离出一个我,

    放逐在你身后,

    一起在夏夜里漫游,

    细数稻田里的萤火虫

    以为一切没有尽头

    如果你要走

    千万别告诉我

    我愿回归在你脚下

    燃烧成玫瑰色的火

    如光影交错

    如果你要流浪

    请带上我

    或许我能感同身受

    这望眼欲穿的生活

    别再用伤口证明鲜活

    恨不能粉碎所有

    光影与共

    即便在梦中

    也要悲痛你的悲痛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难以想象,昔日满腹才情的少年人,如今竟沦落成连环杀手。如果不是他职业所至,他会把这份疯狂归罪于精神疾病,才能让他忽略心底那份惜才的酸楚感蔓延。

    徐明朗并不是在装疯,很多细节都能看出,他是发自内心的相信自己所说。康教授过去遇见过一个难缠的角色,懂得骗人先骗己,一度蒙蔽了评审团的判断。但最终还是被他找到了破绽。

    徐明朗究竟是真的疯了,还是耍手段?仍然需要时间的佐证,只是有一点,他想不明白。

    在心理学上强调,无论逻辑多么混乱的言语,其中必定有某种逻辑,或许是潜意识流露,又或者是某种暗喻。从鉴定评估开始那一刻,徐明朗就表现出并不在乎鉴定结果的样子,并开始讲述一个天马行空的故事。难得的是,康教授是一个很好的倾听者,可一旦来鉴定的人不是他,而是另一个人呢?或者康教授压根不愿意听废话,仅仅用两小时把他打发了呢?

    徐明朗没法预卜先知,那套欲擒故纵的方法用不对,就可能真的被判死刑。

    他宁可冒着死刑的风险,究竟是因为“士可杀不可辱”的倔强,不肯一辈子呆在精神病院?还是故意为了掩饰什么,在混淆视听?

    可他们都很清楚,事情到了这一步,混淆视听又有什么意义,徐明朗已经到了最后的审讯阶段,徐明朗是魔方杀手的事已经板上钉钉了,他还有什么可袒护的,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了。

    他又想到了周雪荣,他人现在在哪儿呢,他知道徐明朗有可能会被判死刑,又会作何反应?

    康教授洗过澡后,给市局的人打了个电话。

    “关于徐明朗的个人资料,能提供详细点吗?我想知道周雪荣的近况。”

    电话那头传来敲键盘的声音,随后说:“好的好的,资料您急着要吗?明天给您成吗?

    “最好是尽快。”

    电话那头有点为难,谁能想到大晚上的接个电话,愣是给自己加了个班。

    “那好吧,等会我调出来给您邮箱发过去。您刚才还问了那个周雪荣是吧?”

    “对,麻烦您了。”

    “嗨,哪儿的话,都是分内事儿。早点把这个变态绳之以法,咱滨海老百姓才能安心。”

    康教授笑着附和,等待下文。过了会儿,电话那头说:“啊,周雪荣啊……他不在滨海。”

    “不在滨海?”康教授拿着吹风机的手放下了,“他出国了吗?什么时候的事?”

    “没。三个月前,周雪荣购买了去北京的机票。”

    “三个月前......具体日期呢?”

    “七月十号,傍晚五点四十的飞机。”

    康教授掏出包里的文件,翻到其中一页,上面清楚的记录着徐明朗被捕的那天是七月十一日,也就是在周雪荣离开的隔天。

    时间上太巧合了。

    是什么让周雪荣在徐明朗被捕前一天选择离开宾馆?他们分手了吗?还是说,周雪荣已经察觉到徐明朗的所作所为,所以选择逃避呢?

    说起周雪荣这个人,康教授有很多困惑,因为他所知道的周雪荣和徐明朗描述里的那个人截然相反。一个自信充满才华,有着广袤而光明的未来。另一个则像寄居在下水道里的老鼠那样,阴郁颓唐。

    还有那个叫薛莹莹的女孩,和徐明朗竟然是男女朋友的关系。康教授对恋的定义一直很模糊,他好奇那些人是怎么能爱上两种性别的人的。

    这个问题就和徐明朗怎么会连杀数人一样令人困惑,因为犯罪心理学上所有行为都必须有动机,但徐明朗的成长经历以及他对徐明朗的性格评估,徐明朗的道德感甚至比一般人都要高。这也就是为什么他的家人提出要给徐明朗进行精神鉴定时,他们顶着舆论和法庭陪审团的双重压力出现的原因。

    除非徐明朗是真的疯了,不然谁会舍弃自己原本的生活,做一个连环杀手呢?

    晚上快八点了,康教授才想起吃饭,于是下了碗菠菜素面吃了。晚点的时候他又沏了壶茶,坐在书房里琢磨案情是,一旁的电脑亮了。

    邮箱提醒他收到了一封新邮件。

    康教授迫不及待点击加载,紧盯着那个蓝色的进度条,在加载好的瞬间打开文件。

    文件包还夹着一张图片,他点进去,却他为之一惊。

    那是一张死亡证明。

    兹证明薛莹莹,女。1993年北京市生人。汉族,身份证号码:110101199303060183,机关所在地北京,2014年10月4日,我所接到报警称:薛莹莹因乘坐高空铁索时发生故障,摔下山崖,死亡于崖底。家属对薛莹莹的死亡无异议,现开具死亡证明。

    落款是京城公安局派出所。

    2014年徐明朗还读大三,康教授记得他提过,他和薛莹莹同游过华山。徐明朗畏高,薛莹莹却对高空走索很感兴趣。如果他没记错,当时是十一假期两人出游的。

    这和薛莹莹的死亡时间不谋而合。

    如果徐明朗真的因此而陷入妄想,倒是可以解释整个故事的初衷。青年因为青梅竹马的意外离世而大受打击,他幻想自己可以通过杀人来“挽回”对方,但在他的视角里,他并未杀人,而是和他所讲的故事里一样,他陷入了一个平行世界,在那个世界里,他所做的一切都不受这个世界的法律或者道德所困。

    这也就是徐明朗为什么口口声声说“这个世界都是假的”的原因所在。

    徐明朗的潜意识感受到罪恶感,他不肯承认这个世界的真实,因为他一旦松口了,他就必须要和自己的道德感对立,承认自己是个杀人狂魔,是他自己犯下了滔天罪行。

    至于青年反复提到的“魔方”,还有那个贯穿所有人回忆里的“流浪汉”,也许只是徐明朗的一个执念,像是某种图腾,这背后的含义或许只有他本人知道。

    只是在这个故事里的干扰项太多,除了周雪荣外,其余五人都是谁?康教授甚至怀疑那些人是否存在。

    他固然很想再听下去,但是工作就是工作,谜底既然已破,这场戏也是时候谢幕了。

    他即将彻底的剖开这个青年的心,看看里面究竟空无一物,还是已深陷疯狂。